牵丝傀儡戏

原文

时蝉鸣切切，已过隅中。余一无品小吏，奉命受遣，欲寻一奇异人招至府中为官人所乐。

行于道，会乡间神鸦社鼓起，既稍进，遇一市集，外延琐物旧货陈，中围绫罗匹 缎置。复前行，至集中内，乃一红台，上有歌妓扶抱琵琶，奏曲揉腔蹈足，声曲轻快灵巧，舞姿绰约弄人。下有停足如余而观者里三外三，莫不魂飞神散。

既末，人声嘈嘈而铜币声寥寥。余近而视之，歌妓神色淡漠。

便言：“曲轻而无意，舞柔而不精，故可得众人之停足而不得几人之心服，身无长技，敛财于此者何为？”

答曰：“家有老母，年六十，翳眼跛足，已日薄西山，且长兄坐法系狱，小女无才，几日未归，只得在此卖弄姿色以持生计，俗技不入大人贵眼，惭愧至极。”

余闻而思之，问：“姓何名何？“

“小女闫氏。”

噪蝉且息，周人且无，清风四起。

只闻：“常观俗技者，皆无赖市曹，鲜有官人之临，敢问为之奈何？”

余凝噎一语：“为官所来。”

值风戾愈烈，似没微声，相视竟无语，遂去不顾。

出市集，红日西斜，心神沉沉，忽闻一店家小生吆喝路人入店品酒：“今有闫氏 舞女愿为客观饮酒作兴，貌美纯色，声舞兼并 ”。余忍而径走，异于俗心之流。

今行何为，今欲何为，而初心亦何为？自可引此歌妓入府作曲献舞，虽火候稍欠，然可就差事，不为上司所缴。可忆余初举秀才时，心怀鸿鹄之志，而今落至 一为官人奢淫奔波之小吏，锱铢财禄，比细较之。此歌妓为其老母捐舍清节，卖弄姿色。其身虽浊，但心岂不清于吾等苟活赴势之辈？心火正燃，愁容益增。

广寒中归，是二更人定。何知竟游于一田间小舍，归也不成，去也不甘，不如请留这野人家。念定，稍进，只望一晃影见于田路幽深处。既见之，便闻之：

仓皇民间

傀术作法

牵丝既系

万事合辙

影愈淡，形愈显，而形愈彰。

“自仓傀千万之世，万物惑心，皆忘其本，名争利逐，暗盈明亏，他人趋炎附势，怎独汝一人偷得闲淡于此。”

“是心有所惑。”

“惑人，惑物，亦惑...... ”

“惑心。”

其影全散，只见一白首老翁，面容精微，褐衣竹屐，身负一人形包袋。道一声：”从我来。”，便径而推舍门入，余回神片刻，亦入。

室中虽有银光倾洒，老翁亦燃一灯烛。光映四壁，余定而视之，惊愕万分，竟有人形模具吊于天顶，凡八具。 老翁道：“吾幼时，不学无术，无以立业。”，且言且轻置其所负包袋，取之，亦一模具。“而生性孤僻不与外人来往，独好与这人偶为友，便以丝系之，于其夜卧长谈，久之，控技愈精，便自习牵丝傀儡术，常外出小演以给足家用。”

问曰：“室中另有他人？”

“吾妻且丧三日，犬子只读功名书不习谦德法，已自食因果 ”

余惊异，道：“可有小女？”

余音罢了，老翁额上骤见千丝愁意，俄而微舒。余领而不语。

老翁便言：“今汝我相逢，比为因缘所定，不如请丑现一牵丝戏以祭夜。”

“善矣，意舞几具？”

老翁正备精丝器械，答：“今月底而不清，夜凝而不静，定有魑魅夜行，应以阳克阴，九为上阳，当舞全九具，驱鬼而净心。”

刹时，随惊锣一响，飞丝绕梁。时四退而五进，又六分而三合。夜风破窗吹壁， 壁影烛苗愈狂。含影藏形，阴阳相济，似屋外田间，九龙相争，玄黄其血，战野无疆。

影快，丝乱，心狂。是狂益狂，益狂加狂，至血沸意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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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闻牵丝断而啸风止，鹰长击而夜猫泣。烛花未熄，室中伏地人形者九具，老翁解丝吹烛。

“现牵丝已断，万事无忧。”

余惊心稍定，亦大番彻悟。

“世俗之丝已断，本初之心既归，当守今日净念，且望后世奔流。愿求此牵丝之术而普众生。”

老翁听罢长叹：“此术吾以一生悟之，不可传矣，其当入土随吾。”

余闻之起身，已晨曦微亮。只道一声：“昨夜之狂，毕生难忘。既见闫叟，心也无疆。”，扬袖而去。

写在后面

文章最终定稿于2016-10-17，上文与终稿结尾处有略微不同。